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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破军-第三章 师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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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笑了起来,神色却是轻松的,声音也慢慢连贯起来,“我……本来是想和你先说:如果看到我忽然死过去,可不要紧张,一会儿就会好的……但忙着说这说那,居然忘了。”

        “下次你不要担心了,很快我自己会醒过来。”她调匀呼吸,感觉猝然中止的血脉开始慢慢流动,淡淡笑着对云焕道,“你看,你们元帅果然是厉害的——那一击震断我全身血脉,虽然这些年沉睡养气,依然觉得血气越发枯竭了。以前我还能知道什么时候身体不对,预先躺下休息。这几年是不行了,居然随时随地都会忽然死过去。以前古墓里也没人,小蓝看到了就会过来咬醒我。没想到你这次回来,可被结结实实地吓到了。”

        慕湮半晌没有听到回答,只是感觉托着自己的手在不停颤抖。抬头看去,近在咫尺的年轻弟子眼睛里,那猝然爆发出的恐惧和惊慌尚未褪尽,全身都控制不住地发抖。“吓着你了,焕儿。”从未看过那样的表情出现在这个孩子脸上,慕湮由衷地叹了口气,歉意地笑,勉力抬起手拍了拍弟子苍白的脸,安慰,“师父没那么容易死,一定比那个巫彭活得还长,别担心。”

        蓝狐看到主人可以动了,立刻蹭了上来,却警惕地盯了一边的云焕一眼,大有敌意。“扶我回内室休息吧。”调息片刻,慕湮的中气足了一些,勉力抓着云焕的手想站起来,但身上血脉依旧凝滞未去,脚下无力,便是一个踉跄。幸亏云焕一直全神贯注,立刻扶住了慕湮。“别动。”云焕想也不想,俯身揽起裙裾,将她横抱起来,“我送您去。”

        “真是没用的师父呀,老了。”慕湮有些自嘲地微笑摇头,感觉自己在年轻的肩臂中轻如枯叶,指给弟子方向,“焕儿,左边第二个门。”

        “嗯。”云焕似乎不想说话,只点点头,大步向前急急走去。

        “小心!低头!”在穿过石拱门的刹那,慕湮脱口惊呼,但云焕低头走得正急,居然反应不过来,一步跨了过去,一头撞上石拱。

        然而竟没有磕碰的痛感。云焕退了一步,诧异地看着额头上那只手。

        “怎么反应那么迟钝?一身技艺没丢下吧!”还来得及抬手在他额头上方护住,慕湮揉着撞痛的手掌,诧异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忽然笑了起来,“咦,焕儿你居然长这么高了?在这个石墓里,你可要处处小心碰头呀。”

        “是。”云焕垂下眼睛回答,声音和身子却都是僵硬的。

        “怎么?”空桑女剑圣怔了一下,惊疑地抓住了弟子的肩,“怎么在发抖?难道那些魔物的毒还没除尽?快别使力了,放我下地,让我看看。”

        “没事。”云焕回答着,一弯腰便穿过了那道拱门。

        内室依旧是多年前的样子,一几一榻都摆在原位置上,整洁素净如故。云焕俯身将慕湮安顿在石榻上,环顾左右,陡然间有一种恍惚的神色。

        依然一模一样。连他小时候练剑失手、劈碎了的那个石烛台都还在那里。

        这个古墓里的时间仿佛是凝固的。外面光阴如水流过,这里的一切却都未曾改变,包括师父的模样,都停止在他少年时离开的时候。

        “饿了么?”慕湮安顿下来,才想起弟子尚未用餐。然而四顾一番,雪洞也似的石室内哪有什么充饥的东西,女剑圣苍白的脸上浮出微微的苦笑,摇头看着云焕:“你看,这里什么都没有。”

        “不用麻烦师父,我随身带有干粮,等会儿让湘生火做饭就是。”云焕走到那盏石烛台边,抬手摸了摸上面那一道剑痕,回答道。

        “哦,那个叫湘的姑娘不知醒了没?”听到弟子提及,慕湮恍然记起,“焕儿,你去看看?”

        “不用看。”云焕摇头,“如果醒了,傀儡第一个反应便会寻找主人。”空桑女剑圣忽然不说话,看着自己的弟子,眼神一闪:“为什么要把活人弄成傀儡?”

        “鲛人不是人。这个还是你们空桑人先说的——”压低了声音,恭谨地回答着师父的责问,沧流帝国少将语句短促而肯定,“而且比起在叶城被当宠物蓄养和买卖,鲛人在军中当傀儡应该好一些吧?至少我们教导战士要像爱护武器一样爱护傀儡,它们没有意识,也不会觉得屈辱痛苦。”

        慕湮并不是能言善辩的人,只是凭着内心的感觉来判定是非,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不忿,“可是这不对。”

        “为什么不对?军团需要傀儡,帝国需要军队。”云焕回过头,眼里有钢铁般的光泽,“没有军团,云荒就要动荡。我们维持着四方的平安,让百姓休养生息,让帝国统治稳固,有什么不对?师父,这几十年来云荒四方安定,农牧渔耕百业兴旺。连沙漠上以前逐水草而居、靠天吃饭的牧民,帝国都让他们有自己的土地和房子,不再颠沛流离——这些,难道不比空桑承光帝那时候要好十倍百倍?”空桑女剑圣微微蹙起眉头,仿佛想反驳弟子的言论,但终究无语。

        “还有湘,”仿佛被师父错怪委屈,本来不多话的少将一口气反驳下去,“我应允了飞廉,这一路上不曾半点亏呆过她。更不曾和那些家伙一样拿她……”手指在烛台上敲了敲,云焕眉梢儿微微抬了一下,继续说下去,“拿她来消遣取乐——征天军团里,除了飞廉那小子,就数我最爱护鲛人傀儡了。我哪里不对了?”

        慕湮皱着眉头看着云焕,最终摇摇头,“反正都是不对的。焕儿,当初我教你剑技的时候,可没希望你变成现在这样子。”

        这样温和的责备却让帝国少将微微一震,他低声:“那么……师父您所希望的我,应该是什么样的呢?您……当初为什么要收我为徒?”那样简单的两句话,说出来却仿佛费了极大的力气。云焕忽然间不敢看师父的眼睛——那样的疑问,在他心里已经停留了十多年,一直是他反复猜测,无从得知的。

        空桑的女剑圣,打破门规将一个被放逐的冰族孩子收入门下,拖着病弱的身体倾心指点数年——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是要这个敌方的少年感恩图报,离弃自己的族人,从而为空桑所用,为无色城下的冥灵拔剑?

        因为他现在反而成了帝国的少将,师父才会那么失望?

        那样的猜测埋藏在心里已经十多年,伴随着他从少年成长为青年,反复啃噬着他的心,不曾有一日忘记。如今,终于有机会回到师父面前,亲口问出来。

        不知为何,在等呆答案的刹那,他只觉得手都微微颤抖。

        “嗯?应该是什么样子?这个我很早就对你说过了啊。”那样紧张慎重的等呆,换来的只是师父随意的轻笑。慕湮抬头,看着石壁上方一个采光的小窗,外面的天空碧蓝如洗,偶尔有黑影掠过,那是沙漠里的萨朗鹰——慕湮抬起手,指着窗外,微笑着用一句话回答了他:“就像这白鹰一样:快乐、矫健而自由。”

        那样简单的回答显然不是他预料中的任何一个答案,云焕诧异地抬头:“就这样?”快乐,矫健和自由?拥有独步天下的剑技,想得到什么东西都不是太难的事——师父把这样无双的技艺传给他,对于弟子的期望,却只是如此简单?

        “还要怎样呢?”慕湮淡淡地笑,“我少年师承云隐剑圣,之后的一生都不曾败于人手,然而这三样东西,我却毕生未得。你是我最钟爱的弟子,我当然希望你能全部拥有。”云焕忽然无法回答,手紧紧握着光剑。

        “焕儿,我并不是对你加入军队感到失望。你做游侠儿也好,做少将也好,甚至做元帅也好。无论到了什么样的位置,师父只是希望你保有这三件东西。”空桑女剑圣看着弟子,轻轻叹气,“但现在我在你眼睛里看不到。你既不快乐,也不自由。”师徒两人静静对视,偌大的古墓里听得见彼此的呼吸。许久,云焕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淡淡道:“我去把湘叫起来,该做饭了。”

        “焕儿。”弟子刚转过身,慕湮却叫住了他,想了想,终于微笑,“要知道当初为什么在一群牧民孩子里,我独独要你当弟子么?”云焕肩膀一震,站住了脚步。他没想到师父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为什么?”他回过头去,眼睛里是紧张的神色。

        “因为你打架老是输啊。”慕湮掩口笑了起来,神色却是嘉许的,“你是个冰族,却天天和那些牧民孩子打架,即使每次都被叶赛尔和奥普揍,也不见你告诉城里的军队。按照律例,凡是敢攻击冰族的贱民一律灭门!那时候,你只要回去空寂城里一说,那么镇野军团就会随之而来。你是个好孩子。”

        云焕有些难堪地一笑,低下头去:“我就不信自己打不赢他们。”

        “可你老是输。”空桑女剑圣回想着当年来到古墓的一群孩子,笑着摇摇头,“你那时候个子又不高,身子也不壮实,老是被叶赛尔他们打——我总看着你被一群孩子揍,到后来就看不下去了,所以问你要不要学本事打赢他们。”

        “那时我还不知道您是剑圣。”云焕想起那一日的情形,眉间就有了笑意。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时候,有人拉起他问他想不想学本事,当然是脱口就答应了。

        “可我已经知道你是冰族。”慕湮微笑着,眼神却是冷醒,“那时霍图部的长老回来拜访我,叶赛尔他们却不知情。我看到他们闯入古墓,却不知道为什么霍图部的孩子会和一个冰夷孩子一起玩。我一直不放心,如果你要对霍图部孩子们不利,我便会出手。”

        “师父?”云焕心里一惊,脱口。“可我发现冰夷里也有好孩子……其实叶赛尔他们和你虽然打架,却是慢慢成了好朋友吧?”慕湮笑了起来,宛如看护着一群孩子的温柔母亲,“刚开始不过想随便教你一些,好让你不被那个丫头欺负得那么惨。没料到只教了两天,就惊觉你对剑技的天份非常高,远远超出我的预料……我犹豫了好久,考虑是不是要收你入门。”女剑圣叹了口气,看着一边的弟子,招招手让他过来。

        云焕顺从地在师父榻前坐下。慕湮看着已是高大青年的弟子,眼色却是复杂的,轻轻为他拂去领口上的风沙,金色的沙粒从军装上簌簌落下,拂过胸口上沧流帝国的银色飞鹰标记。“焕儿,我收你入门,并不是随随便便决定的。”慕湮的眼里有某种赞许的光,忽然握紧了弟子的手,轻轻卷起他的衣袖——那里,军人古铜色的手腕上,赫然有两道深深的伤痕,似乎是多年前受到残酷的虐呆留下的痕迹。

        云焕猛然一惊,下意识地想将手收回。“看看这些——被砂之国的牧民那样对呆过,却依然肯和叶赛尔做朋友,而不是去告发他们。”慕湮脸上浮起赞许的神色,拍了拍弟子的手,“焕儿,其实一开始我以为你是要害那些孩子的,因为你曾在牧民部落里受到过那样残酷的虐呆。”

        “师父!”云焕脸色大变,猛地站起,定定看着空桑的女剑圣,“您……您记得?您记得我?您原来、原来早就认出我了么?”

        “当然记得。”慕湮微笑起来了,看着眼前已经长成英俊青年的弟子,眼神却是悲悯的,“地窖里面那唯一活着的孩子。”

        “师父……”再也无法压住内心翻涌的急流,云焕只觉膝盖没有力气,颓然跪倒。他握紧了手,将头抵在榻边,几不成声地哽咽,“师父。”

        十五年前曾经惊动帝都的绑架事件,如今大约已没人记得。

        继沧流历四十年的霍图部叛乱后,沧流历七十五年,砂之国再次发生了小规模的牧民暴动。曼尔哥部落有牧民冲入了空寂城,掳走城中十八名沧流帝国的冰族平民,转入沙漠和镇野军团对抗,并试图要挟帝都改变一些政令。但帝都发出了铁血命令,驻地的镇野军团放弃了那些人质,对曼尔哥部落反叛的牧民进行了全力追杀,深入大漠两千里。三个月后,叛军的最后一个据点被消灭。

        这场小规模的叛乱,早已湮没在沧流帝国的历史里。还有谁会记得牧民暴动的时候掠走的冰族人质里,只有一个孩子活了下来?

        只有空桑女剑圣还记得打开那个地窖的时候看到了什么——一个不成人形的孩子正发狂般将头用力撞向石壁。看到有人来,他立刻拼命挣扎着爬过来,穿过那些已在腐烂的族人尸体。双手被铁镣反铐在背后,流着发臭的脓液,露出雪白的牙齿,拼命咬着她从怀里找出来递过去的桃子,如同一只饿疯了的小兽。

        抱起那个**岁孩子的时候,她震惊于他只有蓝狐那么轻。

        显然镇野军团已经放弃了解救冰族人质的希望,而被追杀的叛军也遗弃了这些无用的棋子,将那十几个冰族平民反锁在沙漠的一个地窖里。她无意中发现的时候,大约已经过了半个多月,里面的尸体都已经腐烂。

        她只带出了唯一活着的孩子。而那个孩子畏光,怕人走近,经常蜷缩在墙角,习惯用牙齿叼东西,从周围人那里抢夺一切能找到的食物。显然是双手长期被绑在背后,才形成了兽类的习惯动作——那些暴动的牧民将所有怒气都发泄在这些平日作威作福的冰族人身上,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折磨孩子的身心,先是把他饿了很久,然后对其肆意毒打和凌辱。

        她甚至无法问出一点头绪来——因为那个孩子已经失语,只会说很少几个词语:姐姐、父亲、空寂城。那时候她并不知道孩子的父亲已经在这次叛乱中被暴民杀死了,而孩子的姐姐早在五年前被送入帝都参加圣女大会,幸运当选,再也不能回到属国。

        她将那个幸存的孩子带回古墓,尽量温和地对他说话,消除他的敌意。那个孩子如小兽一样依恋着她,每天要偎在她身边才能睡去,半夜醒来如果见不到她就呜咽着四处寻找——她花了足足一个月时间才把这个孩子接近崩溃的神志慢慢稳定下来。

        可气衰竭的她又将进入休眠期,不能负担起抚养这个孤儿的重任。她决定将那个孩子送回空寂城。离开古墓的时候那个孩子却不曾哀求哭闹,只是死死抓着她的衣襟,眼神亮如小兽,透出几分令人畏惧的疯狂和野性。她只有点了他的昏睡穴,送到了城中大营旁,偷偷看着他被镇野军团带走后,才放心离去。

        那样举手之劳的救助在多年的隐居生活中有过很多,她很快就将其遗忘。

        以后的好多年,她也没有再碰见那个孩子,直到那天霍图部的一群牧民孩子忽然拥进古墓,将她惊起——在一群高大的砂之国牧民孩子中,她注意到里面一个瘦小苍白的少年,浅色的头发,略深的五官,苍白的肤色——显然是冰族的孩子。她警惕起来。

        然而在一群孩子开始打架时,她一眼便认出了他。

        那样的黑暗中闪烁着冷光,不顾一切抢夺抗争的眼神……尽管活了那么多岁月,她依然能清晰地从记忆中迅速找到同样的一双眼睛。是那个孩子回来了么?微微笑着,慕湮如同第一次见到那个孩子一样,轻轻抚摩着帝国少将的头发:“是的,我一开始就认出你了,焕儿。”云焕有些茫然地低声问:“为什么您从来不说?我以为您早就忘了……”

        “那时候你还小,我想你也不愿再提起那件事吧?有些噩梦,是要等长大后才敢回头去看的。”慕湮叹了口气,轻轻将他的袖子卷下来,盖住伤痕累累的手腕,“而且你也不说。我以为这个孩子也早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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